- ‘倾城白发神鬼眼, 莫入八门鬼见愁。’ 后来还是听玖儿姐说, 这两句云里雾里的话是我爹娘临了的时候留给我最后的念想。 说实话,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。 因为打小我读书就不多。 打记事儿的时候起,我能回忆起来的最多的记忆就是在县城火车站附近的摆破碗的经历。 终日穿梭在火车站中人流最多的地方,举着一口破碗,可怜巴巴的扒着人家裤腿换一口吃食活命的乞丐。 八十年代初期,世道还不太平。 在火车站有很多跟我一样的摆破碗。 他们其中年龄最大的不过十七八,最小的就只有五六岁,我成为他们其中一员的时候刚刚是懂事儿的八岁。 本来我是低不下头,扯不下这个脸的。 毕竟我爹娘还在的时候,我们老李家也是周围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富户。 出入豪车洋房,那是金银窝窝里长大的。 说一句不客气的。 那时候,我们老李家威风的紧,是这十里八乡的富户人家。 就算是我们家养的一直金丝雀儿都比别人家的命金贵。 但没办法。 为了活命,我只得低下这一头,跟人乞讨。 那时候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和饥饿有关。 唯一让我挂念的就是县城边上那一座刮风漏雨,冻到瑟瑟发抖的城隍庙。 火车站,地方乱。 这地儿靠着摆破碗活命的不少。 和我这耍单帮的臭要饭不同,其他大多有组织,而带着其他摆破碗的领头人叫海哥,是个十八岁的犯。 算是我们这一行里的老资格。 听说海哥祖上是山里边的窝里横,老土匪,后来被剿了匪,掉了枪,才落到县城里。 二进宫的海哥是老资历。 所以在这一片,混的很开。 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,在人家的地头混饭吃,免不得要和他们起摩擦。 所以我经常被打的很惨,鼻青脸肿那是常有的事儿。 有一回,我碰到了一个善心人。 人家看我可怜给了我一张五块钱的粮票。 没成想,海哥带着他的一帮狗腿子‘砰’一脚把我踹到在地上。 他们抢了粮票不说,更对着我拳脚招呼,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海哥那张高高在上的嘴脸。 他倨傲的站在我身前,伸着脚踩着我的脑袋叫我吃屎。 “李十八,真当你还是以前李家庄的阔少爷?你爹妈都没了,你就只配吃屎。” “从今往后,你要来的东西。哪怕是坨屎,海哥我也要八成。至于剩下的,留你一条命给爷发财。” 海哥踩着我的脑袋,居高临下。 我目瞪欲裂,脑袋里嗡嗡的,鼻子里都是的腥臊气味。 我扭动,挣扎,发出野兽般的嘶吼。 我想要反抗,在雪地里拼命的打滚,但我又如何能是人高马大的海哥对手。 毫无疑问,那天我被揍的很惨。 我被丢在雪堆里苟延残喘,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的城隍庙,只记得那一晚上,我开始发烧。 整整烧了三天,39度。 我一度以为自己都要死了,却没想到最终挺了过来。 我发誓一定要海哥生不如死。 但却不得不暂时屈服在海哥的淫威下,勉强苟活。 因为我要留着这条命。 因为我要找到爹妈好好质问一下他们,为什么当初不辞而别,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。 尽管我已经明白。 他们或许已经不在了。 很快我的想法就被证实了。 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,我和往常一样摆着破碗在街头行乞。 我心里很着急。 因为到目前为止,我只要到了三块钱,这和海哥规定的五块钱还差了一半。 我不想挨打。 只能扒着过往行人的裤腿,一声一声的祈求,希望能够碰到个好心人。 “你就打算这么活下去?” 一个宛若天籁的女声在背后响起。 我惊愣的抬头,随即愣在原地。 我敢保证。 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见到过最漂亮的姑娘。 十七八岁的年纪,扎着高挑的马尾辫,肤若凝脂,美眸如星,宛若画中走出的神仙中人。 我愣了一下,没反应过来。 “你想报仇吗?” 姑娘问了第二句。 这一下我反应过来了,用力的点头。 姑娘看了我一眼,扭身走了。 我怅然若失。 半个小时后,女孩回来了。 她俏生生的站在我跟前,手里提着鼻青脸肿的海哥,丢在我身前叫我随便处置。 我眼一红,脑袋一热,直接挥舞着王八拳就扑了上去。 那时候我刚刚十二岁,海哥已经是个成年人。 我不是他的对手。 可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戾气,兴许是忍了许久的怒火,许是不想在这姑娘面前丢脸。 我发了狠,发了狂,咬着腮帮子几乎在和海哥搏命。 几年的怒气一朝宣泄。 等到我最后回过神来的时候,在我眼里高高在上的海哥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,已经进气多,出气少了。 “还算有点骨气,要了两年饭,没要弯了你的腰。” “李十八,你得记着。” 女孩蹙着眉头,眨着眼,高仰着光洁的下巴。 然后伸出青葱般的手指重重的戳着我的心窝子。“你爹是神眼,你娘是鬼瞳,那都是江湖上多一跺脚就能颤三颤的主儿。” “你要想当乞丐,我不拦着,可你要是但凡有点子志气,就跟我走。” “我叫李玖儿,他们都喜欢叫我鬼见愁!” “但我......是你的干姐姐。” 玖儿姐轻声说着,她垂着雪白的脖颈,弯眉轻笑,面庞如花。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。 闻声下意识的一抬头。 迎头碰到的双眸眨动,仿若碰到了满天星辰。 从那天起,我就跟着玖儿姐走南闯北。 前两年,她带着我居无定所,好似游历江湖一般,跋山涉水,足迹遍布天下九州,走过了一些前人没有走过的路。 她教我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。 奇门八卦,术数命理,鉴宝寻龙! 我们藏于街头,匿身于山林。 她会带着我在深更半夜爬上深山老林的坟茔圈子里,然后坐在到处都是孤坟的老山里喝酒听风。 她也会拽着我深入地下,流连于地宫阴池,跟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们一起,仿佛走过了一遍阴曹地府。 那时候我才知道。 原来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江湖。 三教九流,鸡鸣狗盗。 很多时候,我会追问玖儿姐。 我问她我爹娘到底去了哪里。 为什么别人都叫玖儿姐是鬼见愁。 可是,每当我这话问出来,玖儿姐总会一改往日的温和,横眉竖眼,指着我的鼻尖子破口便骂,让我去练她教给我的那些东西。 直到榨干我最后一点力气,精疲力竭。 “李十八,你想问的事儿,我可以告诉你,但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 “你想知道,就跟我学,学到你青出于蓝,学到你真正入了这一行,学成了这本事。” “否则知道的越多,死的也就越快。” “你想知道,那就等你学成。待到那时候,我就告诉你你的父母去了哪,更会送给你一件礼物。” 我郑重点头,因为玖儿姐的要求不高,只有三条。 第一条,不准饮酒。 第二条,不近女色。 这第三条就是。 打赢她。 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