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有两个跨院在大运动时被占了，估计要不回来了。”陈美娟熄火下车，丝毫没有顾及钱唯一的感受：“后面的厢房有三间，都是道士在住，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了一间，虽然不算豪华，好在舒服，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钱唯一跟着陈美娟绕过正殿，到了后院，正好看到院子里有三个道士在说悄悄话。

    陈美娟却没有理会，径自推开中间的房间：“你暂时就住这儿吧。”她又压低声音道：“等会官署见。”

    钱唯一知道，这是该上床睡觉了。

    一旦离开自己的辖地，神体根本没用，所谓官署见，就是睡着了等陈美娟过来接引。

    陈美娟是本地人，并不住在庙里。她家离土地庙倒是也近，走走不过十分钟，正好把土地庙当自家的停车场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 钱唯一睡得迷迷糊糊，果然看到陈美娟穿墙而入，连衣服都还是那套黑色的职业套装。

    “这么早睡了？”陈美娟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钱唯一精神一振，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睡着。

    陈美娟朝钱唯一伸出手：“欢迎指导。”

    钱唯一拉着陈美娟的手站了起来，回头一看，自己的身体稳稳坐在床上，就如老僧入定一般。

    陈美娟拉着钱唯一走出房间，外面景色已然全变了。之前院子里种着稀稀疏疏的几株月季，如今再看，却是姹紫嫣红，一派仙家景象。

    地上古旧的土砖变成了青石方砖，木头栏杆变成了白玉雕栏。

    土地庙的正殿更是祥光缭绕，巍峨壮阔。

    只是正殿里的神像全都没了，变成了一座颇有古意的公堂。

    因为是同级别的道友，陈美娟也没有坐在上座，而是两人隔着公案对坐，算是平等往来。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把后院收拾出来，做个花园，朋友来了也好喝茶聊天。”陈美娟笑道：“现在我这里一个打杂的都没有，真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是有个打杂的，可惜我没官署。”钱唯一打量着硕大的公堂，幽幽道。

    “哈哈。”陈大姐爽朗地笑了起来：“会有的，会有的。我也就是占了点本地人的便宜。”

    “这官署还有什么好处么？”钱唯一问道。

    陈美娟起身从公案上取了一本书，递给钱唯一：“要说好处，大概就是这个了。”

    “《地方社神工作手册》？”钱唯一翻开手册，见到首页写着“保境安民”四个字，再翻过则是目录。

    从目录看，这本工作手册倒是将土地的各种职司说得很清楚。不过对于一个生民都没有的钱唯一而言并没多大用处。他更关注的是香火、德、法力使用。

    在手册中，香火排在第一位。灵界每月给土地发的香火就是陈美娟所谓的私人的香火。随便土地使用，不受限制。主要用途是淬炼神体和交易——神场如职场，也是需要应酬的。不过交易对象可遇不可求，大部分神都还处于以物易物阶段。

    神体的淬炼却是不错，可以在世常年。尤其对于没有生民信奉供养的社神，这些香火可以避免他们神死道消。

    一旦神死道消，也就等于被开除了公职。

    收取信众的香火则要上缴天庭。

    这属于，不能挪用。

    各地城隍会定期派属下来收，如果数量足够，天庭也会给予返点奖励，或是赐予法术、法力。

    如果经营得好，香火充足，就能用香火从天庭换取德。

    德，自然就能升职了。

    至于法力也分两种。天庭发给社神的禄，是随身法力，哪怕离开了辖地也能使用。还有一种在辖地内的免费法力，数量不多，是社神用来日常行政的公法力。这些法力往往规定了对应的法术，属于专款专用，好处就是每日补充，源源不断。

    “气氛也是重要的考核指标。”陈美娟面难色：“现在整个社会都浮躁暴戾，要想扭转成祥和美好的气氛真是太难了。”

    钱唯一正好看到这一章。虽然天道不存在善恶，只有平衡。不过土地社神的职司却是正面性居多，考核标准都是增加祥和气氛，增加善人比例，改善生民居住环境……诸如此类。

    “唔，还有个增加人口数量……这是跟国家政策对着干啊！”钱唯一头痛道。

    灵界所认的人口是出生人口，不是人间界的户籍人口。学校怎么增加人口？胆子再大的女学生也不会在学校里生孩子吧？

    “而且你那边没有人口。”陈美娟语带怜悯。

    钱唯一很好奇陈美娟怎么会对他的情况如此了解，翻到手册后面，才发现上面竟然有“乡邻行政单位概览”。

    在野马浜那一栏中，分明写着：社神在任，人口零，地广十里，综评戊下。

    “最低有几档？”

    “我见过最低的是……戊下。”陈美娟沉重道：“我这里是丙上。”

    “我猜到了。”钱唯一叹了口气：“看来我任重道远啊。”

    “咱们还算好的。我中午跟佘山山神一起吃饭，听他说，山神考核里面还有植被覆盖面积。水神考核里面有水质等级。这两个比我们社神的人口增加要坑得多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这边人口增加得多，他们那边不是压力更大？”钱唯一皱眉道。

    “谁管那么多呢，看好自己的考核呗。”陈美娟也叹了口气：“其实天道因循，他们那边绿化面积减少，水质下降，我们这边的生民居住环境就要下降。所以我打算近期去日本考察一下，他们那边人多绿化好，不知道怎么弄的。”

    钱唯一对于这位老大姐的哈日态度很是不满，不过身在职场，也没必要撕破。眼下需要考虑的是自己如何安身立命，同时再把官署立起来。

    陈美娟也是新官上任，还觉得十分新鲜，将中午从老山神那里听来的事一一转述出来，没有丝毫隐瞒。

    钱唯一这才深感“干一行怨一行”是普世真理，貌似神仙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愉快。自己看着像是很苦逼了，但是跟佘山山神比起来，完全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那位山神的山神庙早就四壁透风了，而山上最宏伟的建筑却是天主教堂——远东最大的天主教堂。那教堂里还有个天使坐镇，一天到晚惹是生非，弄得老山神整日愁眉苦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