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善心里却忍不住苦笑。 就连林绮遇也能明目张胆的打萧殊主意,自己却不行。 是啊,萧殊本不喜欢自己。若是真喜欢,早几年两人便做实了江湖上的那个传言。 可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,终究,不过是孟善的自作多情罢了。 这么些年,孟善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。试问,那个男人会喜欢上执念怨怼如此之深的女人? 尺之木必有节目,寸之玉必有瑕瓋。 而自己的瑕疵太大了,萧殊那般完美的人,思及,都觉得相距甚远。 今天去林家,屏风后面有人,再加上燕画所说,连起来,可不就是这么个理由促使林家这样做。 “可是现在迫于碧蕾草,咱们却不得不应付他们的小九九。”芙蕖愤然。 “你怎么确定他们家的确有碧蕾呢?”燕画道。 孟善沉默许久,道:“阁主的病情耽误不得。” “宁可信其有,不可错失。” 言罢,燕画和芙蕖也都没有了理由反驳。 顿了片刻,孟善问道:“八月份快到了,你也该回去看黄庄主了吧。” 燕画颔首:“是该回去看看。” 黄庄主,便是黄颐。五年前已死。 黄颐是五年前青州决,比试心法时,名声大噪的第二名。令她名声大噪的不止是第二名这个名号,而是比试时她一举斩杀薄情郎,令人钦佩。 燕画见芙蕖不解,苦笑:“其实也是些陈年旧事了,江湖上早就将这件事传出了好几个版本,有些版本简直面目全非。家师当年是为情所伤,伤心欲绝之下了《霜红剑诀》才取胜的。虽然《霜红剑诀》的确让家师在那场青州决中扬眉吐气,但也因此患上了很重的病,不知道是何种病,只说需要泡杨花逼出体内的余毒才能苟且活着,不过整个晴云剑庄几乎泡尽天下杨花,也没能救下家师。” “我的两位师姐,也是为了给师父寻找碧蕾,渴望起死回生,却在途中断送了性命。家师从小收养我们,整个晴云剑庄没有不尊敬师父的,师父的去世,对我们打击都很大。” “也就是这几年,晴云剑庄开始走下坡路。” “这世间薄情郎多的是。”燕画垂眸,将茶盏满上,“未见得能够杀个干净。倒是家师当年痴了。” 芙蕖唏嘘,也没敢再多问,已经触及人家的伤口,就算再怎么反应迟钝,也知道这时候应该转移话题。 “燕姑娘这些年在苍溪接四方客,应该有很多趣事吧。” 燕画知道她的用意,顺着她的话转了话题。而燕画讲的那个故事,孟善早已听过数遍,至始至终,都没有发言。 傍晚,二人起身告辞。 入夜,夜色凉如水,静谧的空中点着三两颗星子。 孟善倚在窗边,看着街上行人如潮水般渐渐退却,夜色渐渐染墨,街上仍旧辉煌的灯火映入她的眼中,带来的,却是万般寂静。 当你走路时,抬头,星子便好像跟随你的步伐,亦步亦趋。 星子,就是命运。 就好像,所有人都在跟着命运在走。 到最后化作青冢一座,也不晓得,占星之术,究竟是窥到了命运的轨迹,还是给自己一个安慰,继续淌着命运的洪流而走。 孟善关上窗子,点亮了一盏灯,伏于书案。 “阁主亲启。” “现闻碧蕾出现于……” 不过寥寥几句话,就将信匆匆写完,封好,交由旁人,连夜送去。 做完这一切后,孟善跌在了床上。却是一夜无梦。 想必,他看到信,就知道该怎么做了。 等到萧殊来苍溪,已是两日后的事。 萧殊派人来告诉孟善,他已经到了。彼时孟善正同燕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,闻言,略微恍惚,待回身,便先告辞了。 原来,他那么在意这个药么? 思至此,孟善又苦笑,谁不想让自己平安百岁啊! 孟善跟着一名弟子去谒见萧殊。 萧殊临窗而立,高而瘦的背影如往常一般有些料峭。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,便回过身来。长发以帛带松松系着,还是那副艳极,暖极,却也淡薄之极的容貌。窗子开的有些大,有风乍然而起,他的衣衫被鼓起,不似凡人。 他可以是画,可以是妖,都不会让人有半分嫉妒。 偏生他是人。还是以武闻名于江湖的萧殊。 孟善与之相处多年,早已习惯他的容貌,见他转身,问:“小应陪您来的么?” 萧殊淡笑,却也只限于唇角:“还有云珉。” “林家,是什么情况?” 孟善道:“大致情况我信中已传达明白,但是碧蕾并非一定不在林家,有人打听到他们的女儿林绮遇并非亲生,所以有可能林家不愿意把这么一味珍贵的药给她用,愿意给您用,也有一种可能是想要攀上淮南阁这层关系。” “也不排除这种可能。林放涯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 “他早年在朝堂做官,皇上并不赏识,只得离开洛阳,此后举家来苍溪集成了林家衣钵,收了些徒弟教授武艺。不过,文人的同性便是或多或少的清高,这几年林家发展的并不算壮大。 “我听林放涯之意,是想让阁主暂居林家。阁主连夜赶来苍溪,定然有很多势力得到消息,为了以防万一,林放涯想让阁主接受林家庇护。等他们的孩子林桓回来给您看过病情之后,再决定是否将碧蕾奉上。” 萧殊笑笑地看着孟善,桃花眼弯的如同盛了酒。 “那你怎么看待呢?” 孟善一怔,忙半揖答道:“孟善不知。但是那日去林放涯家中,屏风后藏着人。” “是谁?” “辨不出,听气息约莫二八年华。” “这样啊。”萧殊若有所思。 “那么,恐怕奉给我的不是碧蕾。” 孟善懵了,眸含诧异,怔愣看他。 “奉给我的,恐怕是他们家的姑娘。”萧殊道,“那么,我把你带去的话,一定很有趣。” 这个想法与孟善的想法不谋而合。如果忽略他的后半句话,前半句话孟善还是赞同的。 他倏然急促地咳了起来。 孟善给他顺了顺后背。 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持续多久了,偶尔剧烈的咳嗽之后,他给孟善的表情,仍旧是风轻云淡。 仿佛刚才几乎咳出血的人,不是他。 他摆摆手,推开了孟善。 “你下去吧,让巫木过来。” 巫木是萧殊的师弟,与萧殊相反的是,他以医术与骇人的容貌在江湖扬名。常言道:巫木的医术可以将你从棺材中拉出,巫木的容貌可以将你再度送入棺材。 其实孟善知道的,并没有那么夸张,只不过巫木大半张脸上都是一个幽蓝色的图腾,大片大片的,如同有人在上面作画。 图腾是一朵雪莲。孟善只隐约知道图腾的来历,大概是当年救下巫木的人,给巫木用了珍稀的天山雪莲,却又心疼非常,便给他下了另外一种毒。此毒也称不上毒,只会让人的身上浮现绮丽的花纹,而这个浮现的花纹便是雪莲。 那人说,既然那么珍稀的雪莲给他用了,就换他变成一朵雪莲,给自己欣赏吧。 不过事实究竟如何,是否恰如江湖所传那般戏谑,除了巫木,抑或萧殊,也无人得知。 孟善不欲多言,默默退下,唤了巫木过去。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,隔日萧殊真的把她带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