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里咯噔一声,看来刚才那两人的话还是让萨老头起了疑心。 “这几年,街坊邻居有些风言风语,我也不是没听过。有的人说,我白天睡大觉,晚上开店,八成是中了邪,要么被鬼缠上了,要么自己快做鬼了。”萨老头坐在旁边椅子上,两眼望着黑乎乎的房顶,一副生无所恋的样子。 “这种谣言你干嘛放在心上?你现在能吃能睡,不是活的好好的吗?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安慰了一句。 或许是心理所用,手感有点异样…… 萨老头忽然抬起头来,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,幽幽的说:“如果我告诉你,我不能睡呢?” 我忽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。此时电灯昏黄,照在他消瘦的脸上,呈现出大片阴影来,显得别扭极了。 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我喉咙发痒,轻轻咳嗽了一声。 “其实……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。”萨老头声音低沉:“白天的时候,我直挺挺躺在床上,很困,但是睡不着,一直熬到天黑。我有时候就胡思乱想,总感觉自己是只油灯,每次灯油快烧完了,就有人给我添上一点,让我多活两天。” 萨老头拍了拍消瘦的胸口:“我这身子骨就是灯芯。我睡不着觉,一天比一天瘦,什么时候这灯芯耗光了,再添灯油也没用了。”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。 “小兄弟,你跟我说实话吧,我现在是不是一副死人相?”萨老头忽然抓住我的手。 他的手又冷又硬,像是枯树根。 “你现在好得很,别胡思乱想。”我强装镇定。 “好得很吗?嘿嘿。”萨老头靠在椅子上,嘀咕着说:“你不用安慰我啦,我都知道了。” 他说这话的时候,情绪越来越低落,脸色越来越差,我有点担心他会当场死在这里。 一直冷眼旁观的木夭忽然站起来,对萨老头说:“你很怕死吗?” “我不怕死,我怕见不到我孙女。”萨老头愣了一下,一脸哀伤的回答。 “这不就结了?你追究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干什么?你现在唯一要做的,就是多吃饭,多休息,争取让你这灯芯多用几年,好等到孙女回来。” 木夭顿了顿,又把语气放缓了一点:“而且依我看,人老了之后,记性不好,又容易疑神疑鬼,胡思乱想。其实你能睡着,只是自己没察觉到而已。那两个疯子的话,有什么可信的?” 萨老头面容呆滞,想了好一会,忽然站起来,点头说:“你说的没错,你说的没错,谢谢你。我再给你们做两碗面。” “不用了,时候不早了,饭也吃完了,我们也该走了。”木夭说话的时候已经到街上了。 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,街上的味道很清新,我深吸了一口气,满足的长叹了一声,然后打开车门,打算回家。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,车坏了,怎么也打不着火。 “这里距离你家远吗?要不然我们走回去算了。”木夭一脸疲惫和无奈。 这时候天还没亮,街上空无一人,连一辆出租车也没有,想打车也不可能。幸好湖城本来就不大,即使步行回家,也不过二十来分钟而已。 我和木夭并肩走在人行道上,一路上说说笑笑,这感觉倒也不错。然而走了一会之后,我总觉得有点不自在。 “你有没有觉得,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似得?”我下意识的说了一句。 “我也感觉到了,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错觉。”木夭脸色一僵,眼睛向周围瞟了瞟。 我猛地一回头,身后是空荡荡的大街,一个人也没有,可是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。 “好像在路灯上。”木夭向右上方指了指。 “在路灯上跟踪我们?这怎么可能?” 我沿着木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发现路灯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身影。尖爪利嘴,全身漆黑,是一只乌鸦。 “这该不会是刚才那一只吧?”一阵风吹来,我打了个寒战。雨后的风,真凉啊。 “我也不知道,不过这只乌鸦好像真的在看我们。”木夭声音压得极低,显得神神秘秘的。 我仔细一看,可不是吗?乌鸦红色的眼珠正对着我们两个。或许发现我们正在看它。它嘎嘎的叫了两声,振翅向我们飞过来了。 “咱们快走。”我抓住木夭的手,在街上奔跑起来。 说起来有点可笑,我们两个大活人,居然怕了一只小小的乌鸦。可是这一晚的情形太诡异了,我们只能尽量把乌鸦甩开。 等我们跑到十字路口的时候,乌鸦的叫声渐渐远去了,我松了口气,看来我们安全了。 “胡异,胡异……”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。 我吓了一跳:“是谁在叫我?” 那声音连绵不绝,听起来很是焦急:“胡异,你在哪?” 我侧着耳朵听了听,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传出去老远,又形成了回声,飘来荡去,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它的位置。 我咦了一声,扭头说:“木夭,你发现没有,这声音和你的嗓音特别像……噗,你是谁?” 站在我身边的根本不是木夭,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。 此时我们两个站在路灯下,借着灯光,我看到这女孩穿着红裙,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。她的年纪倒不大,也许还不到二十岁。 “木夭呢?”我向后退了一步,警惕的看着她。 女孩冷笑了一声,然后她指了一个方向。 我看到原本清冷的街上起了一团白雾,木夭的身影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,她有些慌张的走来走去,并且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。 “我在这里。”我着急的朝她大喊。 木夭似乎听到我的声音了,她的身子一僵,然后继续茫然的转来转去,始终找不到我的位置。 我向她冲过去,想把她从浓雾中拉出来。可是眼前一花,有个人把我拦下来了,他幽幽的说:“你不能去。”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男人。这人一身黑衣,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。 我心中一惊,顿时明白过来了,看着那两个人说:“你们是面馆里的怪人。” “我叫秋石。”男人冲我点了点头。他指了指旁边的女孩:“这是我小妹,红线。” “你们是人是鬼?”我深吸了一口气,尽量镇定的问。 “当然是人。”秋石哈哈一笑:“不仅是人,而且是好人,你不用有顾虑。” 我看着远处的雾气说:“那团白雾是你们弄出来的吧?你们在用邪术害人?” 我这几天已经见过了纸人,见过了诈尸的方侯,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邪术上去了。 “真是色迷心窍,好坏不分。”红线鄙夷的说了一句。 “别这么说,这位朋友也是当局者迷。”秋石朝红线摆了摆手,又扭头对我说:“朋友,你别着急,我们只是把那位女子困住了而已。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。” 我没有说话,盘算着万一和他们两个打起来,能不能以一敌二。 “这件事该怎么向你解释呢?”秋石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来:“我和我小妹小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位高人,承蒙高人传授,不仅学了点拳脚夫,还学了一身异术,可以看破鬼神。刚才那只乌鸦是我养的,方圆五里之内,无论是妖气、煞气、邪气,它都能感应到。” 这些话我根本没听进去,眼睛一直在瞄着附近的一块石头,考虑着怎么把它捡起来,给秋石来上一下。就算他们会夫,只要我先打倒了秋石,再对付红线就简单多了。对方一个女孩,能厉害到哪去? 我一边胡思乱想,一边听见秋石说:“刚才我和我小妹在街上行走,忽然感觉到妖气冲天,是从那面馆里面冒出来的,于是赶快进去查看。没想到面馆的老板有问题,把我们蒙蔽过去了。” “直到你们两个从面馆走出来,我这才发现,妖气其实是从你身边那女子身上发出来的,她是妖非人啊。” “你在说什么胡话?”我越听越不对劲了。 “古镜能正衣冠,里面正气浩然。妖鬼被它一照就会现形,不信的话你来看看。”秋石从身上掏出来一面铜镜,递到我的手中。 秋石把铜镜举到我面前,让我看里面的木夭倒影。 我不想看,可是古镜发出嗡嗡的震颤声,紧接着又有一道寒光冒出来,照在我的脸上,这光芒勾魂摄魄,让我不由自主的扭过头去。 按道理说,铜镜倒影,应该模糊不清,更何况是沉寂了千百年的古铜镜?可是我在镜子里面却看到了一片清晰地影像。 在镜子当中,街上根本没有什么雾气,反而有七只白蜡烛,在地上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圈子,正静静地燃烧着。 而木夭就在这圈子里走来走去,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,始终无法出来。那只黑乌鸦在圈子上方徘徊,时不时嘎嘎叫上两声,像是在冷笑。 “她闯入了我布下的阵法,逃不出来。你看到她身上的红光了吗?这就是妖气。”秋石在旁边指指点点,唯恐我看不明白。 “所以呢?那又怎么样?”我挠了挠头,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。 “那又怎么样?”红线指着远处的木夭,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:“你知道她是什么吗?她是狐妖,也就是民间传说中的狐狸精,采阳补阴,吸人精气,专门害你这种色鬼。今天你如果不是被我们撞见,早就被她吸成人干了。”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。 “朋友,你不要气恼。”秋石笑了笑:“我知道一时间让你接受这些并不容易。毕竟你只是个普通人,忽然有人告诉你,和你同床共枕的人是妖怪,你肯定觉得是天方夜谭。刚才我们已经用计把你从狐妖身边救出来了,免得她把你当成人质。现在我和小妹就把妖物给收了,等她现了原形你就明白了。” 随后,秋石大踏步的向木夭走去了,而红线站在原地没动,她一直一脸嫌弃的盯着我,似乎是在监视我。